站在超市的冷冻柜前，秦青认真地对比着两种牛奶的配料表。她好像在这种事情上，有点意外的较真，比起她反而是只看着成色好价格合适就丢进购物车里的我，才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
抑或是说，一个人的灵魂，差不多真的是在她童年时被初次见到的光怪陆离的世界与无法理解的事物堆叠成的线条塑成的。
冷冻柜的制冷机喷吐着白气，白色的柜边灯光向上打，给秦青镀上一层不属于人间的柔和，让她深青色的头发微微反光。
“买……这个吧，这个全脱脂，添加剂也少。”
她把一盒两升装的蓝色包装的牛奶举在胸前，郑重其事地放进了购物车里，放在那些蔬菜，那些被塑料袋包裹的猪肉，那些瓶装液体的调味品们的头上，像是被仆从们抬着的玉辇上的君王，卡通的奶牛仰面朝天，对着超市顶棚的白炽灯竖起大拇指。
“这些差不多可以吃很久了，大概一星期。”
一星期真的很久。
我都不确定我们还有没有一星期。
我低头看着购物车。我一路上一直在看着购物车，只有秦青看商品的时候我会偷偷地瞄一眼她。
“是，那么久这些了，还有其他要买的吗？”秦青思索着，这么说道。
牛奶在冰柜里，这家超市的冰柜不太讲究，所有的冷冻饮品都汇聚在这一大个长条的冰柜里，从牛奶到果汁到碳酸饮料到乳饮料到酒水，像是在开饮品界的联合国大会。
而秦青这么一问，我下意识地看向了每次我来超市都会买的保留项目。
酒。
人类最古老的饮料，逃避现实的钥匙，最高效的安眠药。
酗酒的坏处有一万种，但好处只有一种，它能让我不再痛苦。
我袖口中的手忍不住下意识地抬了一下，但是又最终没能伸出去。
但是……
秦青与我的视线交汇在同一处。
“你……”
“呃、那个……”
我们两个同时看向彼此，有些尴尬地同时开口又同时失声。
时间像是凝固了一样，被开放式冷柜金属栏口里吹出的稀薄白烟般的混合着制冷剂的空气冻结了，我和秦青谁也没有再次开口，购物车横亘在我们两人中间，无言又无辜。
过了很久很久，大概五分钟。
“买吧，没事的。”秦青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对着我说的。
我像是蒙了大赦般，机械地抓起六罐装的啤酒，把它丢在购物车的缝隙里，它倾斜着卡在了车框和牛奶间，牛奶盒子微微变形。
“让你很意外……失望吗？”
秦青小声说道。
她说出了让我有些难以回答的话。
确实是很意外，但是失望，我是并没有。
看着有些小心翼翼的秦青，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种暖暖的但是又微微有些疼痛的感觉。
“才没有，倒不如说，我觉得这样的你很亲切。”
一只手推着购物车，另一只手悄悄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我完整的说出了这句大概是我人生里说出的最漂亮的话。
我看向了秦青。
在她偷瞄我的时候，克服了心中莫大的无名惶恐，将视线落在了她那张小巧可爱的脸上。
“我可以做点下酒的东西，你喜欢吃……吃什么。”
我的尾音有些颤抖，我佯装镇定，我故作老成。食物真是个绝佳的讨巧的话题，它不会出错，这样的话题能代表人类的交流的本质和本质的交流，音乐在食物面前就是个弟弟，音乐太不行了。
真可笑，我明明还谈过一次恋爱……结果到头来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到。
我还真是毫无成长，怨不得被甩掉了。
思绪胡乱的飞着，但是秦青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好啊，肉吧，我喜欢吃肉。”秦青把头顶留给了我，小声嘀咕着回答道。
“意外地是个肉食系呢~”——如果我能这么俏皮地开这种玩笑的话我就不再是我了。
虽然脑子里确实闪过了这家伙原来喜欢吃肉吗还以为是那种“草莓布丁”的女孩子嘞，抱歉我好像对美少女有什么偏见，不过喜欢吃肉好像和甜品也不冲突。
我脑子里转过了无数念头，但是一个字也倒不出来。
只能说一句“好啊，那就肉吧”，这样的很中规中矩很没趣的话。
下酒的话，果然还是炸一下里脊之类的吧……不知道那样合不合秦青胃口。
因为感觉无论做什么她都会说好吃的，这样就没有办法从她的嘴里问出意见了，这家伙的性格太好了有时候也会让人困扰。
推车来到收银台，在秦青欲言又止地掏出钱包前，结账、找零、装袋，准备返航。
啤酒啊……
我看着那蓝白色的铝罐，仿佛能感受到其中令人欢欣的液体的气味。
就如同身后的秦青一样。
我贪婪地捕捉到了这一瞬间从我坏掉的情绪里闪过的一丝极其微小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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